忆父亲
2018-01-11 09:21: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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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12月20日这原本很平凡的一天,却成了我人生记忆中一个沉重的日子。

这一天,我的父亲走了。

父亲走得很仓促,走得很安详。走之前他说身体有些不舒服,胸闷、咯痰、难喘气。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要他住院治疗,他不愿去。他说:这是老毛病,在家吃点药会慢慢好的,到医院太麻烦。20日这天,病情加重,我们决定送父亲到医院治疗,这次父亲没有反对。可当我们把他送到医院,刚挂了号,还没有来得及让医生看,他就低垂下了头,闭上了双眼。我们把他送进急诊室抢救,医生抢救了半个小时,父亲依然没有苏醒。医生说半个小时还没有呼吸就没有希望了,我们要求医生继续抢救,坚持了一个小时,父亲始终没有一点反应……

父亲就这样快速地走了,连让我们服侍一段时间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们。

父亲的一生跟无数的普通老百姓一样实在是太平凡了:工作生活,生儿育女,默默奉献。他很慈善,但有时也很暴躁。好时他会掏心掏肺,发起脾气时不留一点情面。他唯一与众不同的做人准则就是不麻烦人。就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他依然在践行。

父亲1925年出生在玉溪县研和一个贫寒的家庭里,虽然只有读过几年的小学,但很勤奋刻苦,认识很多字,并练就了一手好书法,为后来搞好本职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1951年他参加工作,在玉溪县邮电局当邮递员。1952年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,支边到了偏远的民族山区新平县,一直工作到退休。

父亲先后在新平县的戛洒、腰街、新化工作,这些地方都很偏僻艰苦,交通不便,山高坡陡。父亲的主要工作前一段时间是架线,后一段时间是送信。每天天不亮,他就扛着沉重的电线、背着巨大的邮包翻山越岭,穿行在绵延起伏的大山之中,常常天色黑尽才回到家。他跋涉过许多无人到过的山峰,走遍了当地的村村寨寨,在我们兄弟姐妹眼中,父亲的工作实在太苦太累,可记忆中父亲却从未说过一个苦字一个累字。记得有一次父亲送信很晚才回到家,我们问他:“天不亮就出门这么晚才回来,累不累?”父亲满面笑容很风趣地对我们说道:“邮递员是信使,村民们都盼望着远方亲人的音讯,每当我们把信件送到他们手中,他们都很欢喜。村民们对我们很热情,我们还没到就远远地站在村口迎接我们,不像收税的一去,他们就躲起来。看我这样强壮的身体,就是爬山走路锻炼出来的,虽然累一点,但值得。”

父亲一辈子对工作尽心尽责,没有假期,也没有星期天,自己能做的事从不叫他人做,带病坚持工作是常事,只要还干得动,不会找人帮助。后期因年纪大了,他在办公室负责收发工作,依然不分早晚地工作。只要有人来寄信寄包裹,随到随办。很多时候刚回到家端起饭碗,有村民来寄信,他马上放下碗筷去办理,不愿耽搁一分钟。在工作中他严格要求自己,同时对单位上的年轻人要求也很严。记得有一个冬天,下起了雪,天气特别寒冷,一天,一个年轻的邮递员没下乡送信。父亲知道后问他为什么不去,他说下雪了,路不好走,明天再去。父亲严厉地批评道:“不要说下雪,就是下刀也要去。”让那年轻邮递员很是狼狈。这件事我记忆犹新,但至今没有得出结论:是父亲工作职责心太强,还是不太近人情。

父亲与母亲含辛茹苦养育着我们兄弟姐妹,为了不影响工作,很小的时候,他就把我们送到当地农户家寄养。我会爬行的时候,照看我的老奶奶一时疏忽,我爬到火塘边把手伸进了火里,手被烧伤,还好因治疗及时,没有残疾,但却留下了很大的伤疤。父亲很伤心,但他从未责怪过老奶奶一句,并与老奶奶一直保持很亲近的关系,老奶奶病逝,父亲去送行,回来后我们看到他的眼圈通红。

父亲是独儿子,他到新平工作一干就是几十年,老家还有八十多岁的祖母。早先祖母还能自理,寄点生活费给她就可以。后来年老多病,需要人照顾。我们都劝父亲申请调回去,因为像他这样的情况单位是会考虑照顾的。可父亲几次拿起笔最终都放弃了。他说:“调工作的事太麻烦组织了。”最后的结果是他把祖母接到了乡村和我们住在一起,工作照顾两不误。

后来我高中毕业考取师专,毕业分配时我想叫父亲出出力留在老家工作。当时父亲快要退休,他是支边人员,两个姐姐也在新平工作,要求留一个孩子在老家工作是一个正当的理由。再有当时师专中文系的系主任是父亲一个从小结拜的弟兄的哥哥,找他去说一下,事情是很可能办成的。我把我的想法说给父亲,却被父亲拒绝了。他说:“分工的事服从学校分配,分到那里就到那里。你们的系主任就不要去找了,找他的人肯定很多,不要为难他。”争取的机会放弃了,结果我被分配到了更加偏远的一所山区学校。

很快父母先后退休回到了老家,此时祖母去世,父母渐渐年老,几个子女远离他们,只有节假日才能回来看望他们。他俩相互照顾,相依为命,没有对我们有过任何要求。

随着岁月的飞逝,父母到了耄耋之年,各种疾病开始缠身。父亲腰痛经常发作,肺热便秘,后期还患上了前列腺癌,治疗费用激增。工资低,费用大的问题出现。曾有老熟人给父亲出主意,说现在有医院只要有医保卡就可以免费住院,出院后还可以开很多药,不需出一分费用。这明显是套医保,损政府。父亲一听断然回绝。

父亲与疾病抗争了多年,在九十三岁高龄的时候走了。他一生没有留下什么财产,没有留下什么荣誉,唯一留给我们的就是他最基本的做人原则:不要去麻烦人。

不麻烦人,说起来简单,做起来很难。在一个人情世故的社会里生活,不麻烦人带来的可能是一生的清苦,父亲却做到了。

我一直在想,父亲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?当看到父亲去世时那安详的面容,我终于明白:父亲得到了内心的安然。

安息吧,父亲,愿您在天堂与上帝同乐!

您的儿女会以您为榜样,走好未来的路!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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